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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引号:330411JD090000/2019-138787 公开方式:主动公开 发布单位:油车港镇
生成日期:2019-10-09 11:23:48 文号: 来源:简儿
麟溪笔记
发布日期: 2019- 10- 09 11: 23 浏览次数:

   金灿灿的谷子

   

  七月份割早稻,奶奶在石磨上磨镰刀,磨得亮闪闪的,发出清冷的光。镰刀磨好了,青龙湾的水稻也熟了,微风吹过,涌起一波又一波金色的稻浪。择一个好天气,村子里的人戴着草帽,提着镰刀出发了。镰刀飞舞,扫过之处,像风掠过湖面。刚割好的稻子还沾着露水,要晒上两个日头,然后由母亲用稻草把稻束捆好,再由父亲用扁担一担担挑到稻场上,最后用脱粒机脱下来。

  脱下的稻谷晒在稻场上,须用翻谷板不停地翻动。因为这活儿做起来轻松,多半留给家里的孩子和老人。母亲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和弟弟。这时候最怕老天会变脸,我和弟弟不时抬头看天上的云层。只要天边的云层一变厚,我和弟弟就忙不迭用畚簸箕把稻谷簸进屋子。等我们前脚刚忙完,雨后脚跟着就落下来。心里往往就非常地庆幸。

  早稻收好以后,田野里还散落着很多稻穗。那些稻穗又粗又大,母亲说不去捡真是太可惜了。母亲是个很节俭的女人,看见饭桌上我们掉下的米粒,也要让我们捡起来塞进嘴里。

  我们拎着小竹篮出门了,一路上遇见很多小伙伴,都是奉命前往青龙湾拾稻穗的。青龙湾的几十亩良田,自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被分割成了一个个方块。村子里每户抓阄认领到一块。我家领到的那一小块紧靠着河滩,春季种油菜和小麦,夏秋两季播水稻。(端午前后种早稻,收完早稻翻田灌溉,插晚稻秧)爷爷隔几天就要去一趟青龙湾。给秧苗施点肥,锄点草。奶奶去世以后,爷爷去的更勤快了。也许人老了就会更留恋脚下的大地。尽管有一天,时光终将抹去一个人在大地上行走的脚印。

  而那些金灿灿的谷子,是大地赐予村庄的礼物,孕育了鸡鸭,牛羊,人,和村庄里的一切草木生灵。

   

  苦楝树

   

  在青龙湾,几乎家家门前都有一株苦楝树。春天时开出细碎的紫花,结一串串碧青色的小果子。果子的味道很苦。就是麻雀也不喜欢来啄一口。唯一的用处,大概就是用来当子弹。村里的野小子打游击战的时候,从弹弓里“嗖嗖”飞出来的,多半就是苦楝树的果子。

  我家门前也栽着一棵,弯着腰,驼着背,模样很丑,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。我想它要是一棵枣树,柿树就好了,可以结甜甜的果子吃。再不济,就是香樟树,桂花树也好啊。有香气可闻。偏偏是一株苦楝树,瘦兮兮,苦巴巴的,啥用处也没有,锯下它的木头,也只能当柴禾烧。

  我想不通村子里的人最早的时候为什么要栽种它。又或许它是小鸟偶然衔来的一枚种子,落脚在青龙湾的土地上。年年复岁岁,俨然是村子里的一个老住户了。村子里的孩子都认得它。淘气的几个曾攀着它的枝干爬到树顶上掏鸟窝。打下它的果子当游戏时的武器。在树干上系了两股麻绳当秋千。多少光阴在苦楝树下浪掷去。

  那从苦楝树下走过来的一个男人,女人,弯着腰,驼着背,他们身上弥漫着一种苦涩的气息,何尝不就是苦楝树身上的那一种呢。

   

   

  小路

   

  村子里的小路就像蜈蚣脚,由南往北,由西向东,从一个偏僻,荒凉的小村子延伸开去,通往另一个更加偏僻,荒凉的小村子。

  我上学时走的一条小路,铺着黑煤渣,由村子里旖旎地穿出来,穿过别人家的院子,穿过玉米地和桑树林,还有一片种满苜蓿的花田,然后拐入一条水泥路。水泥路两旁栽着哨兵似的水杉。秋天里落了叶子。我们捡水杉的叶子当柴禾烧。有时候也能捡到松果。扔进炉灶里,炸裂出一屋子的清香。

  沿着水泥路往南,即可至马厍镇。镇上有革命志士龚宝铨的老宅。后来在乡村画师缪惠新的筹建下,几间摇摇欲坠的旧房子修缮一新。门扉上挂了“龚宝铨故居”的匾额。故居的钥匙,放在临河剃头师傅阿四的理发店里。若有人前来参观,只要径直去理发店取钥匙即可。

  再往南是北郊河。很早的时候,河上有白色的帆船。还有一艘会呜呜吹响汽笛的渡轮。天蒙蒙亮,渡轮从麟溪镇出发,到达北郊河时,太阳才刚刚从河面上升起来,这时候渡轮上的人,恰好可以从船舱里钻出来看日出。

  往西有一条柏油公路,横贯过京杭大运河。有一次,我们骑着自行车去大运河畔。大运河上有座长虹桥,站在桥上,登高望远,但见吴山绿,越水白,万顷良田,犹如巨幅的织毯铺开在平原之上。

  这锦绣的画卷使我深深地陶醉和迷恋。

   

  钓黄鳝

   

  钓黄鳝是顶有意思的一件事。吃过晚饭,村子里的几个丫头片子跟在一帮小子屁股后头,浩浩荡荡地前往青龙湾。这是丫头和小子们难得相处和睦的时刻。丫头们帮忙打手电,拎水桶,小子们把放了诱饵的钓子一只只插到水田和垄沟里。隔一两个小时之后,拎起来一瞧,哈,一条黄鳝上钩啦。

  有时候也会钓到一条水蛇。把那个凑过头来的丫头片子吓得大叫一声,扔掉了手中的水桶。引得那帮坏小子哈哈大笑。

  一个晚上的收获还是颇为丰厚的。青龙湾绝不会辜负那帮丫头和小子。她静静地敞开怀抱,任他们尽情奔跑,追赶,喧哗,撒野。并且派青蛙王子,月亮姐姐与他们做伴。

  钓来的一小桶黄鳝,第二天清晨,由喝早茶的爷爷带到集市上卖掉,换回来几个喷香的烧饼和油条,余下的存到铁皮储蓄罐里。新学期开始的时候,取出来可以缴学费。

  回来的路上,瞌睡虫爬出来了。那帮小子早已如同溃败之军,一个个东倒西歪的。倒是那些丫头片子,一路哼着歌,像凯旋的女将。一个花木兰冷不丁地抬头,呀,青龙湾的天空,缀满了石子似的星星。

   

  芦苇

   

  它们自由生长在水边,成群结队的,像水边的巫女。在青龙湾荒凉的河滩上,成片成片的芦苇,在早春第一缕柔情的风抽枝发芽。孩子们折下淡绿色的茎杆,削成一支芦笛,吹起来呜呜响。很像村子里走来了唢呐队。吹累了,就把自己摊成一个字,仰面躺在芦苇的床垫上看天上风来风往,云卷云舒。忽然从远处跑来了一团厚厚的云,像是愚公移来了一座大山。

  这是夏天的青龙湾,乌云在河滩上翻滚。那轰隆隆的雷声,像谁驾着一辆马车,从遥远的天边赶来。村子里的蜻蜓仿佛听到了谁的召集令,从草堆,树梢和河滩上的芦苇丛里迅疾地飞出来。

  雨后的芦苇丛。栖息着几只野鸭。它们长相笨拙,也会飞,但飞得一点儿也不远。叫声怪怪的,听起来有点寒碜。不过它们会下一种青壳的蛋,用芦苇竿把野鸭赶走,就可以在它们的窝里捡到几枚野鸭蛋,打打牙祭也很不错。运气好的话,还可以捡到乌龟蛋,蛇蛋啥的。反正遇上村子里那帮小贼,它们一个个都成了倒霉蛋。

  秋天的时候,芦苇黄了。似结着一只只蓬松的毛绒球。风一吹,吹起天飞絮。吹不尽的是乡愁。有一年,和几个朋友去秋游千亩荡,看到童年的那片芦苇丛,依然静静地伫立在水边。不远处,泊着一艘被废弃的水泥船落日似一枚野鸭蛋黄。青草在梦境里生长。时光搁浅在记忆的荒滩上。

   

  小河堤

   

  在简儿的村庄,有一条小河。细细的,弯弯的,像是大地上的小肠子。由北向南延伸开去。往南连接着一个叫胜塘的小村子。再往南,则到了千亩荡,一个椭圆形的大湖泊。小河至北边,就汇入栖真寺的市河了。因此青龙湾其实就是栖真寺旁的一个小村子。按行政村划分,它的另一个名字叫栖真村。11组。门牌9号。一幢带天井,青砖黑瓦的农舍,即是简儿的家。

  小河两旁筑着堤岸,并有一道闸门,便于青龙湾万顷良田的灌溉和洪水期的泄洪。村子最南边的一户住着一个叫连寿的鳏夫。他和我父亲都属寿字辈。他的妻子年轻时得了产后抑郁症,悬在一根梁上吊死了。连寿的女儿名字里也有个红字,比我大一岁。她经常邀请小伙伴去她家里玩。有时候我们钻进她妈妈吊死的那间屋子里。那里堆满了箩筐,铁锹之类的杂物。墙上挂满了蜘蛛网。风吹时蛛网缠到人身上,怪恐怖的。有时捉迷藏一个人躲到里面去,心里会擂起小鼓,若是等了很久没人来找,只好自己出来投降了。

  村子最南边有个青龙滩,散落着一片沙砾瓦片。那里即是祖宗的坟地。坟地上开着淡紫色的木槿花。村子里爱臭美的丫头,摘了木槿的叶子揉出浓绸的汁水洗头。雨天时坟地上会升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。夏天的夜晚则有闪烁的磷火。村子里的人相信那是祖宗在显灵。坟地旁,奶奶开辟出一小片自留地,种上玉米,番薯,香瓜和西瓜。

  累累坟茔,苍苍松柏,那坟地里埋着我从未谋面的曾祖父,曾祖母。据说他们在生下四个孩子之后就相继早亡了。那个年代的人,被贫穷和疾病缠身,寿命皆如蜉蝣般短促。后来奶奶也葬在那里。奶奶去世时仅78岁。是突发性脑溢血。去世的前一天,还在小河里摸河蚌。奶奶去世以后,爷爷经常一个人去小河堤,戴着一顶草帽,晨辉和夕阳伴随着他孤寂的身影。爷爷晚年喜欢一个人呆着。偶尔我们去看他,给他剪个指甲,唠个嗑什么的,他也会显得很不耐烦。

  爷爷去世前唯一挂念的人是三姑姑,三姑姑小时候送给隔壁一个村子的人家当女儿,一直对爷爷奶奶心怀怨恨。硬是没肯见爷爷最后一面。跟父亲和另外几个姑姑倒是亲得很。从小我也是和三姑姑家的表哥最要好。表哥长得很魁梧。若是哪个男生欺负我,第二天表哥准会跟他打上一架。后来村子里的男孩子遂再不敢来欺负我。

  小河堤上栽着一排水杉树,秋天落了厚厚一层针叶,踩上去软绵绵的。间或也夹杂着杨树,柳树,野杨梅树。从远处飞来很多不知名的小鸟,在树上筑巢生子,日复一日,俨然也是青龙湾的子民了。夏天的时候,蝉声从小河堤上漫上来,于是那些睡午觉的人的梦境里,也尽是一片嘹亮的蝉声了。

  夏天的中午,我们从母亲的胳膊弯里偷偷溜出来,滑下小河堤,去小河里泡澡。水滚烫滚烫的,像温泉一样。浮在水面上的一截皮肤晒得黝黑异常。褪了很多年,也褪不去那个印记般的黑颜色。

  泡澡完毕,小猴子窜到青龙滩上的瓜地里偷瓜。有一年奶奶种的西瓜个头特别大,花纹清晰,瓜藤粗壮,况且个个都是沙瓤,很遭我们这群小贼的惦记呢。 

   

  村子里的桥

   

  村子里的桥有:横卧在麟溪镇上的怀秀桥。那是一座水泥砌的桥,因为地处集市中心而商贾云集。桥墩下日夜泊着南来北往的商船。桥面两侧设了很多临时摊点。有一次我还看见一个卖艺人,牵着他的小猴子在桥上卖艺。卖艺人吹奏着一支塑料口琴,小猴子接连翻了好几个跟斗。演奏完毕,小猴子掀掉卖艺人头上的草帽,朝大家作揖。围观的人纷纷朝草帽里抛硬币,有的人把买菜的钱也捐出来了。大约看着小猴子很可爱,卖艺人很辛苦罢。

  再往北,绕过邮局和香樟树的浓荫,有一座步云桥,因为它有个极美的名字,况且桥下的院子里还住着一个姓蔡的医生,故而成了一座令女孩子想入非非的桥。

  走过步云桥,就是我们的小学校。在小学校的西面,有一座石板桥,用几块细细瘦瘦的青石板铺起来。春夏之交的汛期,河水淹没了小桥,村子里的大人自发守在桥头,把孩子们一个一个地接到河对岸去。

  高年级的男生有个叫宝强的,暗恋校花沈月香,为了博得校花的芳心,有一天表演起惊险的飞车过桥。被教导主任施老师知道后狠狠训了一顿。后来听说宝强小学一毕业就去广州开门市部,几年后开着宝马车带着沈月香回到麟溪镇,特意跑到小学校去看望满头白发的施老师。惹得村子里的人唏嘘不已:“看来宝强这小子还有点良心哪。”

  村子里还有另外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桥。它们静静地横卧在村子边上,像一弯弯大地上的新月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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